文：郭書瑄

1960年，夏卡性版發行了23年的女力巴黎藝文雜誌《活力》（Verve）正式結束【圖1】。這份由希臘裔出版商泰利亞德（Tériade，覺醒景下原名Stratis 上多聖經Eleftheriadis）創辦的季刊，原本的元背初衷，便是觀點融的女要網羅當代最活躍的藝術家與文學家作品。

從1937年以馬蒂斯畫作為封面的合部首期開始，除了二戰期間無可避免地被迫中斷外，故事《活力》持續收錄了包括畢卡索、夏卡性版波納爾、女力克利、覺醒景下雷捷、上多聖經米羅等等現代主義大師在內的元背版畫圖像，以及如喬依斯、觀點融的女海明威、合部卡繆、沙特、紀德等等文豪的文學創作，無疑是當時花都藝文界的指標性雜誌之一。

Photo Credit: 1960年《活力》雜誌封面

在值得紀念的最後一期，泰利亞德決定採用的藝術家，是在先前期數中已合作過的猶裔俄籍畫家夏卡爾（Marc Chagall, 1887-1985）。和上一回相同，泰利亞德和夏卡爾達成協議，在最後一期《活力》再度刊出他先前已迷惑過讀者的聖經插圖。不過，藝術家這回交出的插畫版本，採取的顯然是和先前完全不同的角度。

夏卡爾聖經插圖脈絡：觀點融合

聖經主題，一向是夏卡爾藝術創作的核心，他不只一次針對聖經文本製作搭配插圖。最初，由出版商佛拉（Ambroise Vollard, 1866-1939）在1930年委託的105幅黑白蝕刻版本，是夏卡爾插畫規模最龐大的一版；但由於經歷了二次大戰與逃亡美國的各種波折，這部聖經插圖直至1956年才終於由泰利亞德代為發行，隨後它也使夏卡爾成了當時最具代表性的聖經畫家。

之後，夏卡爾繼續接獲不同的聖經插畫委託，此時他已改用彩色石版作為創作媒材，包括1956年和1960年的《活力》季刊，以及1966年的《出埃及記的故事》（The Story of the Exodus），都以意想不到的鮮豔色彩呈現在讀者眼前。

但除了色彩運用的熟練度之外，真正使夏卡爾的宗教題材畫作與眾不同的，其實是他個人多元背景下的觀點融合。如他的知名油畫《白色釘刑》（White Crucifixion）【圖2】：畫家結合了猶太教與基督教的意象，以新約中耶穌的受難，作為二十世紀所有猶太人面對的苦難象徵。

Photo Credit: 夏卡爾，《白色釘刑》，1938，油畫，154.6×140公分，藏於Art Institute of Chicago

這樣的融合特性也延續在他的插畫中。以佛拉的聖經版本為例：首先，藝術家確立了插畫中猶太信仰的基調，例如他選擇的插圖主題集中在猶太先祖、君王及祭司等文化代表人物上，並且經常在畫面中穿插猶太象徵物和希伯來字母。

另一方面，他也融入了猶太文化以外的影響，不僅在舊約場景中加入新約的解讀，更結合了自身背景、現實政治動盪與當代思潮等，作出屬於藝術家的個人詮釋。

最直接的例子，就是當夏卡爾於二戰後歷劫歸來，繼續他未完成的聖經插圖工作時，作品卻風格丕變，不再是描繪有清楚文本對照的聖經場景，而是多次呈現隱晦的先知預言，指涉著戰後以色列建國的意象【圖3】。畫家現實生活中所經歷的衝擊，於是轉譯為畫面中對聖經文本的個人思索。

Photo Credit: 佛拉版聖經插圖〈以色列的解放〉

《活力》女性版聖經插圖：女性角色

這種藝術家的個人詮釋意味，在1960年的《活力》聖經插圖中更為強烈。讀者不需要是聖經圖像專家，也能輕易看出這個版本的獨特之處——一部前所未有的女性版聖經故事。

最明顯的證據，就在其中插畫對象的選擇。夏卡爾一反先前聖經插圖版本中所選擇的猶太男性先祖，這回出現的角色，幾乎全是舊約中屈指可數的女性。他不僅挑選出聖經中少數以女性為主角的章節，甚至在以男性為主的篇章中，也選擇將焦點放在文本中草草帶過的女性配角身上，並且經常給予她們獨特的觀察視角。

除此之外，在彩色石版印刷有限的色彩中，畫家用來作為全系列主調的，便是經常與女性形象連結的紅色；在不同圖版中，紅色發揮著不同的象徵作用，令人聯想到愛、熱情或慾望。

1. 夏娃

《創世紀》中最經典的伊甸園故事便是個明確的例子。佛拉版的聖經是從創造亞當開始敘述，而1960年的版本，卻是不折不扣的夏娃視角。

在一開始的圖版〈樂園〉【圖4】中，如同聖經所描述的，上帝使亞當沈睡後，取出他的一根肋骨創造了夏娃。此處，兩人躺在樂園樹下，一邊的亞當閉目沈睡著，另一邊與他身體連結的「骨中的骨、肉中的肉」的夏娃，卻已淘氣地睜開一隻眼，伸手觸摸頭上的果子，預告著之後偷嚐禁果的發展。

這幅圖版也透露出畫家所抱持的夏娃立場：早在被蛇引誘之前，夏娃便是清醒自覺的，即使冒著死亡懲罰的風險，也要嘗試獲得和神一樣能夠分辨善惡的智慧。

於是，在〈亞當、夏娃與禁果〉【圖5】中，夏娃站在畫面中央，以主動姿態伸手接近樹上魔鬼化身的蛇。而亞當則是拿著果子被動地跟在夏娃身後，暗示著他想偷吃卻又不敢率先嘗試的心態。此處的伊甸園背景不再是〈樂園〉中以大地色系為主的自然色彩，而是染成一片慾望的火紅，如同紅色的蛇身與夏娃的赤紅髮色。

Photo Credit: 左：【圖4】〈樂園〉；右：【圖5】〈亞當、夏娃與禁果〉

插圖繼續以夏娃的視角進行敘述。在〈上帝與夏娃〉【圖6】裡，上帝以留著長鬚的老人形象出現在右上角，伸手呼喚畫面下方的夏娃。此時的夏娃低頭閉目，一手環抱胸前，身體彎曲著，承接來自上帝的詢問，她的姿態顯示她已充分意識到自己犯下的罪過。畫家將紅色塗抹她的全身，對比著上帝臉上平靜的綠色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畫家將耶和華的四字神名「YHWH」以希伯來字母書寫在祂頭部左側，一方面符合了猶太畫家以四字神名表示上帝出現的慣例，另一方面以基督教的圖像傳統描繪祂的形象。夏卡爾以上帝和夏娃的圖像，再度證明了他結合猶太教、新教與個人詮釋的意圖。

Photo Credit: 〈上帝與夏娃〉